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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貞娘的獨白

賀新郎

 

雲岫忽揭影,卻失衡,如蝶墜網,醉何能


醒?

 

哪堪如雷破夢,浪濤如流一傾。盼汝


者,魂懸如磬。

 

一壁江山孰得下,總是傷其與徒勞映。

 

空自臆,海難靖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盼夫眼望千帆境,冷孤煙,譬如花塢,卻


恆乎病。

 

忽使碎將千清怨,漾一池春曉徑。諷望此


淒淒零景。

 

罣礙如纏絲難了,總使人倦者皆曰命。

 

縛夢影,顫霜鬢。

 

誰允了你,一封訣別書便剔去了我東京的一篙輓歌輕唱?東獄廟下,燭火熒起的,衙內一城噠噠馬蹄聲喧囂。

    我窮目遠眺,卻怎地也忘不見你的影,游走一霞的漁舟唱晚,追逐著每個彷彿的影,在怎地也只是個彷彿。人都說此情可待成追憶,但自你提刀誤入了白虎堂,此後更教我從何追憶?我知曉的,而你也一定明白,此去經年,兩處茫茫真不能見了。

    無父何怙,然無夫則何處可為家?

    脊杖二十,步上了刺配滄州的路,你素羅袍上的繡花可凋零了,抑或綻得更盛於我底心的一淌血?明朝事與孤煙冷,做滿湖,風雨愁煞人。曾聞那情路難,路難不過三山轉,然我轉了又轉,卻怎地也盼不見你的影。

    啊,吾一米八四的旦那,就那蟬不鳴了,淒切也曾未止。

    那董超、薛霸給逼著你上路,脊杖的傷摻著幾仗的落魄,沸水滾上你的腳,新草鞋磨出你足下一浪的殷紅,翻滾著欲將你從兩處離情中抹煞去。聽聞人說,你是那官逼民反的典型,其實他們懂得些什麼了?一路的忍讓吞辱,為的是再次重拾禁軍教頭、為的是再次圓整一個家,一路上,所以你逼也不反。儂之眼中,你正是那逼也不反的典型哪!

    草堂沒了子美還怎堪稱作草堂,綺繚縈絲從何怨?吾盪著一舟沒有你的東京,還怎堪稱作林娘子?

    一霞孤鶩也給射落,待那明月如霜,極品慘白掩那華燈初上更顯嘲諷。飛絮繞閣香已逝,自你遠行那日,吾心也已逝。曲港跳魚,圓荷瀉露,寂寞無人見。更待三更鼓響,待吾依然盼著,又是一夜鏗然而落。而吾依然盼著,如你依然行著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行著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行著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行著

    行著每個誤以為的山窮水盡之處。

    凌虐的苦楚漬著你凜然一身雄風悲憤無說處。魯達自董、薛二人手裡保住你的命,你那小徒今早急來予我捎息。天涯倦客,吾日夜佇於歸路,一字心鎖,鎖上那千舟渡口。縱知歸期未有,吾依然與父苦心盼著。

    吾給那賣友求榮的陸謙煮上一茶訓斥,誰道他的羞赧竟是將不義發揮至極。一夜風雪給壓垮的不僅是草料場,更還有受高俅指使的陸虞侯,貪婪黑暗中最後僅存的一點羞惡之心。率著差撥燒盡了草料場,漫天的雪,攪和著漫天灰燼,與漫天消散於混沌之間的道義,來到山神廟與你的聽覺狹路相逢,談笑著你的必死無疑。

    終於,吾心疼你那蜷縮得太久的疲憊而沉重的靈魂得到了舒展。拽開深夜的門,酆都鬼唱燃起一闋的彼岸花開,你使起花槍,送一行惡人一段魂走九泉,割下三人的頭顱奉於供桌前。抑或你,吾夫,你早就預知了些什麼,待那時,便以三顆頭顱為吾作祭?

    恨愈是釀得香醇,淋漓鮮血愈是甜膩。

    若王法已無,又何必再守法服刑?但當你於絕望風雪上梁山,啊,吾一米八四的旦那,你可知吾依然在嚴冬中的渡口上,盼著每個彷彿為你的影依舊是彷彿?清淚寄煙波,江頭不見故人為吾言憔悴如許,腸斷千山落……

    待你火併王倫,開拓了梁山新局勢後,終於是捎了信息來,欲領吾同你上山,卻你總不知,其時,吾早已在高俅的威逼親事下自縊而亡。願你能解,這一世、一字的心鎖終只歸你一人。落花已作風前舞,然吾總不恨此花飛盡,要恨嘛,吾只恨那西園落紅再難綴。

    嚎啕大哭響徹梁山天際,你見不著的,吾輕拍著你,那顆顫動的天雄星,續著唱完那一篙東京未完的輓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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